天生異象，火燒穹蒼，雲去星隱，遍地哀嚎。

這十六個字被記載入了淩雲派天樞閣中，只不過在這十六個之後的第二天，是個好天氣，太陽照樣升起，在日中時，甚至下了一場大雨，彩虹跨越了半邊天空，預示著一切噩夢都將過去。

距離那次大火燒天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十剎堡中的重要重新整頓自己的家園，風無看著自己的花園被燒毀了一半著實有些心疼，那之後，每晚花顏都偷偷地跑到風無的花園中給眾多花草澆灌妖氣。

有一夜風無得了好酒沒人來嘗，想要找牧臣，突然想起來牧臣已經不在堡中了，於是只能去找花顏。

到了花顏的住所卻發現自己的徒弟不在，心想自己難道要對月獨飲？幹脆就拿著酒去了花園，好歹有些蝴蝶花草相伴。

剛好就看見了花顏在灌入妖氣這一幕。

風無捏緊了手中的酒壺，對著花顏的背影輕輕的嘆了口氣，這口氣嚇得花顏立刻轉身朝他看來，睜圓了一雙眼睛，有些無措。

風無擡了擡手中的酒：“有酒，喝嗎？”

花顏點頭。

“今後繼續幫我打理花草吧，行嗎？”

花顏點頭。

“堡主與鹿姑娘沒成親就走了，嫁衣婚服都還在，不如咱們用吧？”

花顏點頭點了一半，猛地擡起頭看向他，似乎是沒聽懂他方才在說什麽，歪著頭問了句：“什麽？”

風無隨意地坐在了石桌旁，將酒壺放在桌上，往花叢中摘了兩片花瓣來變作酒杯，沒看向花顏，認真又慎重道：“妖的一生太漫長了，咱們一起過吧。”

花顏還有些聽不懂：“我們不是一直都是一起過的嗎？”

整個十剎堡的妖，大家都是一起過的。

風無笑了笑，眼睛微微彎起：“我的意思是，我要娶你。”

這回花顏是真傻了，她的臉頰逐漸泛紅，立刻轉身背對著風無，伸手捂著自己的臉，臉上的妖斑越發鮮艷，她拔高了聲音：“師父在胡說什麽呢！”

“你既然不願意，那便算了，我走了。”風無說完，許久沒有聲音，花顏也的確察覺不到這人的氣息後，逐漸湧上了失落。

一句話說出來跟玩笑似的，說收回就收回了，她垂著眼眸，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傷心，慢慢轉身，卻又看見那人就坐在石桌旁，手上端著那杯沒喝的酒，笑著看她。

花顏眨了眨眼睛：“師父是認真的？”

風無點頭。

花顏抿嘴：“那便立生死吧。”

將兩人的頭發，綁在一起，將兩人的血脈，連在一起，一人身死，另一人也決不能獨活，此生此世，只能與彼此束縛。

風無噗嗤一聲笑出來：“好狠，不過……為師答應。”

“你說，鹿姑娘與堡主此刻已經到哪兒了？”

“誰知道呢，不過你竟然還叫堡主？堡主都換人了。”

“習慣了。”

月下，兩人相視一笑，一壺酒，兩盞杯，立定生死。

四月天稍微有些炎熱。

雲霞莊山腳下，茶鋪才剛支起來，邊有個穿戴有些落魄的少年走過來，坐在凳子上，從荷包裏搜了好久才搜到兩塊銅板，丟在桌上，等著老板上茶。

老板看了一眼這人的打扮，心想莫不成是個乞丐？

從茶壺裏倒了一杯涼茶，遞到了那少年的手邊，老板將銀錢手下，少年立刻按住了其中一個銅板。

一個銅板是包子，一個銅板是涼茶，這是茶鋪外面寫著的價錢，此番包子沒上，怎麽兩個銅板就都要拿走？

那老板瞪了少年一眼：“我肯將你留在這兒已經對你不錯啦！你瞧你這身臟衣服，坐進我這店裏，我還怎麽做生意啊？收你兩個銅板一杯茶，一點兒也不過！”

少年心覺得不甘，立刻站起來指著老板，張嘴想要罵他，卻發不出聲音。

那老板一見是個啞巴，嘩地一聲道：“原來不會說話！更是晦氣了！喝完了就快滾！”

一批騎在馬上的男子臉上都帶著疲憊之色，為首的身穿白衣，冠帶整齊，正是曾經的雲霞莊少莊主雲崢。

旁邊的男人道：“莊主，雲霞莊不好與淩雲派為敵，屬下覺得莊主此番前去淩雲派刁難，實在有些不妥。”

另一個男人也道：“的確如此，淩雲派畢竟是天下第一大派，雲霞莊在西海一役中又傷亡慘重，此番應當是整頓全莊上下……”

“所以我不是與你們回來，交代完事情，再出門嗎？”雲崢皺著眉頭，口氣有些不好。

“莊主就是緊要出門找誰？何人如此重要？”

雲崢嘖了一聲，有些不耐煩道：“一個啞巴！”

“嘿！你這個小啞巴！你還有完沒完？！”茶鋪的老板正與一個少年推搡，少年身體柔弱，直接被老板推到在地上，剛好摔在了雲崢的跟前。

雲崢牽起韁繩，這才沒踏過去，皺眉朝那少年看了一眼，頓時睜圓了眼睛。

趙麟先是被老板坑了錢，又是被老板推倒在地，再是被馬匹驚嚇，頓時傻了！

就在此刻，他聽見熟悉的聲音暴怒道：“你跑到哪裏去了？！”

趙麟立刻朝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正瞧見馬上那人，心中頓時倍感酸楚，扁著嘴，那人立刻就說：“不許哭！給我憋回去！”

趙麟吸了幾口氣，生生的把眼淚憋回去，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走到雲崢的身邊拉著他的袖子，像是被欺負的小孩兒告訴家長一般，指著茶鋪的老板嗚嗚了幾聲。

雲崢看著他這一聲臟衣服，又看他好似幾天沒洗澡的樣子，於是問：“你不在淩雲派好好待著，瞎跑什麽？害我一通好找！”

跟在雲崢身後的男人也認出了這個人，這不是靈安城趙家的小公子嗎？他們幾個猛地想起來之前趙小公子跟在雲崢身後歷練時兩人相處的情景，也頓時想通了他們家莊主能去找誰啊？肯定是這趙小公子無疑！

趙麟急著說不出話，拿了根樹枝在地上寫：“他坑我錢。”

雲崢猛地朝老板瞥去，老板哎喲一聲：“哪兒敢呀，這不是包子還沒熟，等會兒就有了嘛。”

雲崢嘖了一聲，看見趙麟還想說什麽，提起他的領子就將他帶上了自己的馬，牽起韁繩離開了這處茶鋪，一邊走一邊道：“你可真是我的災星！前些日子天生異象降火，我生怕你出事，解決莊裏的事就要去淩雲派接你，結果又找不到你，他們說你自己跑了，我還以為你在大火中被燒死了呢！你說你怎麽這麽不讓人省心？！”

趙麟嗚嗚想說什麽，雲崢立刻打斷：“閉嘴！我聽不懂，回去寫給我看！”

趙麟鼓著嘴，雙手環胸，生氣了。

他還不是看天生異象，怕雲崢出事，所以趕忙就要往雲霞莊來，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哼！臭雲崢，他不要再和他說話了！

幾匹馬一路往雲霞莊行，跟在雲崢身後的幾個隨從聽自家莊主對著趙小公子用嚴厲的口氣說這類似情話這種東西，頓時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還好老莊主去世了，否則瞧見這番情況，也不知要吐多少血。

唉……孽緣喲。

雲霞莊山旁，一個造型簡譜的馬車內，鹿眠趴在窗口看著雲崢將趙麟帶上了山，噗嗤一聲笑起來，轉身對著厲墨雲道：“這兩人斷袖！”

厲墨雲晃著扇子：“斷袖有什麽好看的？”

鹿眠嘿嘿一笑，又看見牧臣正在茶鋪買包子，嘆了口氣道：“沒想到轉了一圈又回到這兒了，你說要陪我游歷整個人間大陸，結果帶我來的都是之前去過的地方。”

厲墨雲瞥了她一眼：“人生這麽長，許多地方都得重覆去好幾遍呢，這回來雲霞莊，與上回來情況能一樣？”

鹿眠朝他伸了伸舌頭做個鬼臉：“不一樣，這回不用跪。”

厲墨雲瞧她的鬼臉，傾身過去便是一吻。

牧臣買了包子回來的時候，剛好聽見車裏面傳來鹿眠的一聲：“別！別咬……啊，輕點兒咬啊……”

牧臣伸手摸了摸鼻子，走遠了些，看了一眼手中的包子，決定自己先吃兩個。

厲墨雲沒真把鹿眠怎麽著，不過是按在了車裏好好‘教訓’了一番，自從他在這人面前卸下了堡主的身份，她就越發不把自己當回事兒了，每回說話都要頂兩句嘴。

鹿眠看了一眼自己小腿上的咬痕，臉頰還是紅的，喘著氣道：“你流氓！”

“是，我就是流氓。”

厲墨雲大方承認，鹿眠一時卻不好接了，她突然想起來自己當初也是在來雲霞莊的路上，被這人按在車內親吻的，細細想來，分明時間過得很快，卻又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鹿眠將自己的衣服整理好，外面的牧臣聽見動靜停了，於是坐在馬車上，將包子遞進了車簾裏，便問：“主人，接下來去哪兒？”

“去……雁城。”

“哈？！又是去過的地方！”鹿眠扁嘴。

厲墨雲笑了笑：“我就是要帶你去所有我們去過的地方。”

鹿眠翻了個白眼接話：“見證我們的愛情之路是吧？”

厲墨雲：“……”

“好好好，隨你，厲大堡主。”鹿眠剛說完，話音一頓，看見厲墨雲的笑，於是改口：“厲大相公。”

厲墨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展開扇子，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將十剎堡交給了唐鬼，反正他與唐鬼長得一模一樣，根本無人能分辨出來，唐鬼也喜歡這種淩駕於他人之上的感覺，整個堡中除了花顏與風無，誰也不知道堡主換了。

厲墨雲的本意就是帶鹿眠好好的游歷世間，他們的壽命還很長，他已經為了十剎堡付出了幾千年的時間了。

世間難得是遇一個真心愛人，他要花更多的時間，好好陪著鹿眠。

陪她看盡大好山河，賞盡人間美景，也為唐鬼創下的災難，找些彌補的方式。

黃昏之時，樸素的馬車一路往雁城方向行駛。

厲墨雲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外面的日落，又看向在自己身旁熟睡的女人，對牧臣道：“慢些，別顛簸了她。”

牧臣點頭。

鹿眠這一睡異常沈，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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